【带卡】红莲 03(上)



次日带土离开了江户。他一路向西,没有直接前往奈良,而是先去了四国地区,琳的故乡。 
 
鸣人和琳的一家人还住在原来的地方。七年没见,鸣人长大了不少,眉眼间遗传自水门和玖辛奈的特征更加明显。他看起来健康活泼,无忧无虑,京都的事情他应该是一点都不记得了,而琳也没有再告诉他。 
 
琳也出落成了年轻美丽的成年女子。带土看见她的时候,她正和一个年纪相仿、面容清秀温和的青年一起,从茶屋里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。她似乎也终于能够走出那些旧日的创伤,去投入新的生活了。 
 
像七年前那样,带土在远处默默观察了他们几天,然后离开了这座小城。 
 
不论这次奈良之行是生是死,他以后都不会再来见他们了。伊豆波风家已无人在世,以琳的善良知恩,她一定会将鸣人抚养成优秀的大人。他们将来会在这里平凡而安宁地生活下去,不必再被卷入疾风怒涛之中,这样很好。 
 
为老师和师母复仇的责任,由他一人承担就可以了。 
 
带土到了奈良。出发前鹿惊已为他准备好一切,团藏的隐居地在哪里,他早已烂熟于心。他没有直接杀上门去,先找了家客店住下,次日快中午了才起床。随便吃了口饭,他便去了城外的寺庙。 
 
净手,献香,拜殿。两枚小判金落在赛钱箱底,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。带土摇了摇铃铛,双手合十,闭上眼睛。 
 
“佛祖在上,今天将是我为恩师报仇雪恨的日子。请您保佑我得偿所愿。” 
 
他话音略一停顿,眼珠在眼皮下面微动了几下。 
 
“我……喜欢着一个人。他很强大,也很温柔,一直以来教给了我许多东西。我很感谢他,也很爱他,希望这辈子都能和他在一起。但是……” 
 
“他可能是我一直以来在寻找的那个人。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,但很多地方都对得上。如果他真的是……他是为了帮助我,才会在我面前露出这些破绽的。” 
 
“……” 
 
“假如我坚信他是清白的,只要我问出口,只要他说不是,我就一定相信,一切就皆大欢喜。可我不敢开口,我无法在内心说服自己,害怕听到一个不同的答案。我曾在恩师的尸身前发誓,一定要让害死他的凶手们血债血偿,但如果对象是他的话,我……” 
 
他再次沉默下去。一阵风吹过,大殿四角悬挂下来的铃铛叮叮咚咚地摇晃起来。 
 
“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,我就按照约定去找他。如果他一辈子不向我自陈身份,我就一辈子都装作不知道,将这件事埋进心底,再也不提起。如果他向我承认他就是那个人……我也会以我自己的方式给这件事做个了断。” 
 
“如果这次我死在了奈良,那么这便是佛祖与老师师母在天之灵对我的愤怒和惩罚。到那时,我也无话可说,唯有接受。” 
 
他拜了三拜,直起身来,转身离去。 
 
下午余下的时间里,带土坐在寺院的长廊上,望着院中的枯山水出神。直至黄昏日暮,他才像从沉思中惊醒了一样,站起身来,将水门的刀与胁差重新佩戴在腰间,前往山门。 
 
“请将这件衣服送给有需要的人吧。”在离开之前,他先找到了寺庙的住持,脱下身上的羽织双手递过去。“我不会再用得上它了。” 
 
带土走出佛寺,径直朝志村邸所在的方向走去。天色尚未完全暗下去,街上还有行人,见了他背后的团扇徽记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。相比之下,倒是他脸上的伤疤更引人注目一些。 
 
奈良也算大城,然而十多年过去了,还记得当年宇智波之威名的人,如今恐怕也已所剩无几。 
 
带土走得并不快,就像是计算过了一样,等他来到团藏住处的大门口,太阳恰巧落入地平线下。他向左右望了眼那远远延伸开去的白色院墙,收回目光,抬手用力叩门。 
 
“谁啊?”片刻之后门开了,一个不甚友好的声音随之响起。两个面容凶恶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,腰间都配着长短两把刀。果然正像情报中所说的那样,团藏生怕有人来向他寻仇,募集了大量的浪人来保护自己。“这里是先代中纳言、志村信浓守团藏大人的宅邸,来者报上名来,否则以冒犯罪斩之!”其中一人呵斥道,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。 
 
带土选择以行动说明自己的来意。 
 
雪亮的刀光在暗夜中一闪而逝,站在近处的那名浪人胸前喷溅出大量的鲜血,向后倒去时,脸上的表情还未完全从威吓转变为茫然。手里的灯笼掉在地上,他的同伴吓得脸色煞白,跌跌撞撞倒退几步,转身仓皇大叫起来:“来……来人……啊!!” 
 
带土追上前去一刀挥下,他的话语终结在一声惨叫之中。 
 
但这点骚动已足以惊动在庭院中来回巡逻的守卫们。挂在屋檐下的梆子被敲响,拉门哗哗作响,无数灯笼与火把像萤火虫似的,从四周向这里蜂拥而来,在大门与主屋之间的空地上挤了个水泄不通。 
 
“报上名来,无礼的东西!”一名看起来有点地位的武士喝道,拔剑指向对面孤身一人的闯入者,“竟敢到这里撒野,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 
 
“随便你们怎么称呼好了,反正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。”带土抖了抖手腕,让血珠从刀刃上滚落,在地面洒下一连串的圆点。燃烧到极点的愤怒与恨意反倒令他的声音充满了平静,但当他抬起头望向对面的时候,那双眼睛却仿佛闪烁着邪异的红光,注视着死亡。“非要说的话,就这样转告团藏吧——” 
 
“八年前京都的亡灵,从地狱里爬回来找他复仇了。” 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 
 
厮杀不需要讲究任何规矩和道德。 
 
手段光明也好,阴险也好,都是为了将对方置于死地,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。 
 
学会利用环境中的一切作为武器,同时也要做好敌人用环境中的一切来对付你的准备。 
 
带土是个优秀的学生,从在水门那里的时候就是如此。来到鹿惊身边后,在复仇意志的驱使下,他甚至比从前更加刻苦、努力,像一块被拧干了的海绵,来者不拒地吸收着鹿惊灌输给他的任何知识和技巧,并通过不计其数的练习加以强化,使其化作身体的本能。 
 
他已足够和他的传授者们并驾齐驱——甚至青出于蓝。 
 
又一具尸首贴着带土的肩膀,从他身后向前扑倒在地。一分钟前他还是个活人的时候,曾想要从背后偷袭带土,却被后者用反手抽出胁差,在刀挥下之前刺入了他的肋下,向上一挑结果了性命。 
 
第四十二个。 
 
浓郁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,煞气冲天,仿佛将空中的圆月都染成了红色。人群中响起畏惧的嗡嗡声,浪人们不再争先恐后地冲上来,庭院内以带土为中心,诡异地空出了一片点缀着鲜血与尸体的空地。胁差还握在手里,黑发的宇智波用手背抹了把之前溅到脸上的血,缓缓扫视四周,目光所及之处竟逼得那些人不由自主地后退,纷纷避开他的视线。 
 
带土的内心却远比面上表现出来的更要焦躁。他也是肉身凡胎,也会受伤,会劳累。这些浪人虽然剑术低劣,不堪一击,可他们只是这座宅子里面最底层的守卫。如果团藏设置这些人的目的是为了消耗侵入者的体能,那么他算是成功了。 
 
带土余光一瞥,从大门口一路冲杀到这儿,他还剩下大约四分之一的距离,才能摸到主屋的门楣。团藏将自己的家修建得如同迷宫,想要一边应付埋伏的守卫,一边在上百个房间里寻找他的踪影,这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。如果在那之前,他的精力就耗尽了…… 
 
“你们听好了!” 
 
从主屋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高喊。一名武士从里面跑了出来,他的衣服上绣着志村家的家纹,显然是团藏的家臣。他指着带土。“这个人是十四年前叛逆的宇智波一族的余孽。团藏大人许诺,谁要是能砍下他的脑袋,赏二十两黄金!” 
 
二十两黄金!如今的世道,三两黄金就足够一个人过上一年不错的生活了。浪士们立刻士气一振,投向带土的目光中透出几分贪婪,又开始向他慢慢迫近。眼见着新一轮的厮杀即将开始,就在这时—— 
 
扑!扑!扑扑! 
 
几道寒光突然从主屋屋顶射下,只是一眨眼的工夫,距离带土最近的那几人的头上、颈侧便多了几枚苦无。鲜血四溅,他们大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没搞清楚,便已经悄无声息地软倒下去了。 
 
看到那边缘锋利、不同于武士刀的兵器,带土的心狠狠一颤。一片哗然声中,他抬起头来,向苦无的来处望去。 
 
是鹿惊。 
 
银发的男人站在屋脊上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空地上的众人。月亮在他身后升起,他的面容笼罩在阴影当中,看不清表情,手里倒提着忍刀,刀刃上有一抹银光流动,亮得刺眼。 
 
趁着所有人都愣神的工夫,鹿惊已三两步跑下屋脊,从屋檐一跃而下,落地时又以神速斩杀了近前的两人。其他浪士下意识后退,包围圈打开了一个缺口,鹿惊乘虚而入,奔向带土。 
 
他穿了一件深绿色的和服,样式和带土身上的相仿,左胸前有一个井字方格的小小菱形。里面是一件奇怪的高领衣,在夜里看上去近乎黑色。他向带土跑来,双眼望着他,那目光好像在说:“我来帮你了。” 
 
我能相信你吗? 
 
心里乱糟糟的,但身体已经自动自发地替带土做出了回答。他与鹿惊背靠背地站在一起,握紧手中的刀,面向周围的敌人们。 
 
“抱歉,我迟到了。”他听见鹿惊在身后说,语气和在江户的时候没什么区别。“去确认团藏躲藏的位置耗费了一点时间。我在他的屋子里做了点手脚,现在室内的大部分守卫应该都已经睡死过去了。这都是多亏了你在前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。” 
 
“去完成你的复仇吧,带土。” 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 
 
抛下更多的尸体,带土和鹿惊冲进了志村家主屋。正如鹿惊所说的那样,大多数守卫都已沉浸在了由迷烟所制造出来的睡眠之中,对于闯入者已杀到近前的事实并不知情。 
 
“团藏的卑鄙,这一次反倒害了他自己。”鹿惊说,“他吝惜自己花心血培养起来的的家臣,命令他们守在屋子里按兵不动,只让那些用金钱招引过来、被杀了也不心疼的浪人们去消磨你的体力,甚至还特地准备了一个人,在浪士们懈怠畏惧的时候站出来许以重金,激励他们的士气。他这样做,倒是正好方便了我下手。” 
 
鹿惊指引着方向,他们穿过重重拉门,将一个又一个房间甩在身后。并不是所有人都中了迷烟的招,不时也会有团藏的手下从各处冲上前来,试图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。其中也不乏剑术高超之士,但带土和鹿惊两人的配合默契无间,足以发挥出比单打独斗时更加强大的力量,自然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。 
 
只要鹿惊始终站在自己的一边,他就无所畏惧——一瞬间,带土的脑海中闪过了这样的念头。 
 
又穿过几个房间,他们到达了屋子的最深处。四周已完全安静下来,听不到任何声音了。鹿惊在一面华丽的双扇门前停下,对带土说:“打开它吧。” 
 
右手握紧手中的刀,带土将左手放在门把上,用力拉开。 
 
门的对面是一个空旷的大房间,四角点着灯笼,在整间和室里分割出数个明暗不一的区域。志村团藏穿着肃重的黑色礼服,正襟危坐在正对门的坐垫上,面前横放着一把通体白色、没有任何装饰的短刀。 
 
灯光投在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,当这个位高权重、恶贯满盈的老人抬头望过来时,那双眼睛冰冷、阴鸷,有几分自知大限将至的平静,但更多的,却依旧是不甘心的愤恨和怨毒。 
 
“果然。”他开口,声音苍老而嘶哑,“我就知道如果不除掉你,有朝一日你必将成为我的心腹大患,宇智波带土。” 
 
“你居然选择留在这儿,而是没有逃跑,这还真让我有点意外。原来就算是你这种卑劣的蠕虫,也是有几分身为武士的自觉的。”带土的嗓音听起来比他更嘶哑。他的视线在那把白色的短刀上一掠而过,“你要切腹?想得倒美。” 
 
他说着,一步步走向团藏。两人的距离每缩短一分,他身上狂烈的杀气就暴涨一分,到最后已抑制不住。“我自毁容貌,隐姓埋名,流浪四方,这八年来吃下的所有苦头,都是为了今天亲手斩下你的头颅,来日摆在老师和师母的坟前。你以为我会容许你以这样光荣的死法了结性命?”他怒喝起来,“白日做梦!” 
 
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缩短到不过三尺。团藏突然出手,抓向那把短刀。带土一直在密切地注意着他的动作,见他抬手,立刻将手中的长刀用力投了出去。那利刃呼啸着,不偏不倚,正好穿透团藏的手背,将他钉在了地上。 
 
“唔——!”团藏发出一声痛哼,面容扭曲起来。他伸手要将那把刀拔起,可带土比他更快,奔上前去夺过刀,又一脚踹在他下巴上,力道之大竟让团藏离地而起,向后仰倒摔在榻榻米上。还没等起来,带土已重重踏上他的胸口,刀尖直指他的喉咙。 
 
“……”团藏从喉咙里发出挫败与恼怒的声音,这回终于认命地不再反抗了。 
 
“在砍下你的脑袋之前,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。”带土垂眼盯着他,感觉到自己的手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稳定状态,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微颤,心脏的跳动也剧烈起来。 
 
“当日被你派去杀死老师的,那个左肩上有着红莲纹身的银发忍者……是?” 
 
随着这个问题被说出口,整个房间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,四下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。 
 
嗒,嗒。 
 
脚步声从门口的方向而来,在两人的不远处停下。 
 
团藏微微抬起脑袋,越过带土看向那边。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;惊诧褪去之后,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混杂着懊恼和恶毒、又后悔又快意的古怪笑容。 
 
“原来如此。”他自言自语道,“怪不得……怪不得。” 
 
“你想知道吗?”他望向带土,那抹笑容又扩大了几分。“那么为什么不去亲口问他本人呢?反正他就在你的——呃……!” 
 
喉咙被划开,他最后的未尽之言中断在了半路,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,不动了。 
 
带土将脚从尸体的胸口移开。他在原地站了片刻,慢慢转过身去。 
 
鹿惊正站在那里,忍刀插在他的脚边。带土望着他,他也回望着带土;然后他抬起手,扯开自己的和服前襟,将双臂与上身从布料的包裹中解放了出来。 
 
被他穿在里面的,是一件无袖的紧身衣。一旁的灯火小幅度地摇曳着,不够明亮,却足以照亮他的身体,左肩处一朵鲜红的莲花绽放在苍白的皮肤上。 
 
带土眼睁睁地看着他拉起领子——不,那并不是领子——深蓝色的面罩回到了它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上。当这个令他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放下手臂的时候,包括那双冰冷的眼睛在内,他看起来已经和八年前站在水门尸体前面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了。 
 
那个一度消隐、却从未真正远离他的噩梦复苏了,这一次裹挟着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加鲜明的恐惧与绝望,铺天盖地向他袭来。 
 
“我想,我大概需要重新做一场自我介绍。”曾用名畑鹿惊的银发忍者说。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和八年前没什么两样了,冷漠平板得不似活人。 
 
“我是木叶众的第二十六代、也是最后一代首领,旗木卡卡西。”

(TBC) 

热度(113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请勿关注点心 | Powered by LOFTER